【成御】人鱼之泪·第陆章【真正的眼泪】
经过了长达两天的海上航程，成步堂终于站在了陆地上，昨晚的梦令他仍然心有余悸，就算是女仆们的精心梳洗也不能掩盖的黑眼圈与眼里的焦灼。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把这该死的假结婚给办完了，让狩魔尽快兑现自己的诺言。
晃神的时间，迎亲队伍已经来到了皇宫大门前，守卫恭敬地放下了吊桥，浩浩荡荡的大队伍让这个刚刚经历过大换血风波伤痕累累的国家增添了一些喜庆的气息，甚至有一些好奇的居民将紧闭的家门稍稍打开一道缝，或是从窗棂的缝隙中偷偷的窥探来者的模样。说实话，在这个国家完全感受不到和祝水国一样的欢欣鼓舞，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与疲惫气氛，令大队伍忍不住汗毛倒立，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完全不会让人舒服起来的国度，冷漠得仿佛与世隔离，如果不是为了稳定住王朝的更替，想必这个国家直到消逝都不怎么习惯于外交这方面。成步堂环顾四周，富足，但是孤独，这就是它带给自己所有的感受。甩甩脑袋，将这些胡思乱想弃置一旁，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忙。
“哈？要我结婚，还是和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还未靠近大殿，争吵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这次婚礼的主人公了。成步堂走上前去，敲了敲门环，声音戛然而止。正当一干人马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时，门终于开了。
不过迎接他们的可不是什么鲜花，掌声，还有微笑。
而是破空而来的长鞭。
站在最前面的成步堂毫无意外地成为了第一个接受“洗礼”的人。鞭子将他的脚卷起，力气大得他直接一个踉跄地跌进了殿内，成为了一次永生难忘的两国会面历史。
“我说，这个就是要娶我的男人？”方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明显不屑，随之而来的就是新一轮的攻击，成步堂抱头蹲防，抓准机会向旁边一滚，迅速起身抓住了那只意欲再次挥下的手臂，语气中透露出不善：“我说，小姐，可以适可而止了吗？”
抬头，两个人这才第一次真正面对面地相处了。女人抽回手，在言语上仍是不肯示弱，就这么直接下了逐客令：“这里不欢迎你们，我也没有要跟任何人结婚的打算，各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站在一旁的侍女听闻此言不顾自己的身份开口道：“澪公主，现在国家内乱刚刚平定，需要一个皇位继承人来稳定人心，先皇后就是这个意思，他们与我们联姻能够巩固您的地位，请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你叫澪是吗？”成步堂皱眉干脆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直接选择与当事人对峙。他的心跳得飞快，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不能够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心中那个声音对他急切地喊道，贴近胸口的天平葵花无论怎样都不能被体温温暖，一片冰凉，脑中浮现wave哀鸣着沉入海底的画面，不由得咬紧了嘴。
“我把话说明白一点，这不过是一个假结婚，你因此正常获得国家的管理权，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很公平的交易，各取所需，澪公主，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权衡了吧？”站在成步堂后面的侍卫被他那不同平常的语气惊得抬头望去，也只能看到王子殿下逐渐攥紧的拳头。他一定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这么急着想去取回来，侍卫想着，感到殿内气氛逐渐僵化，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把头低下。
澪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一脸温和的人也会有强势而冷酷的一面，嘴半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将长鞭卷起，她轻哼一声，回道：“不需要结婚，我猜狩魔国王应该是想用联姻来换取两国更加稳固的合作关系吧。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需要一剂强心剂来稳定我的国家，不过，我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求得你们的协助。”
“你的意思是？”
“既然目的是联盟，那么就别摆那些虚伪的表面功夫，直接签结盟条约。”狩魔说着拿出一份羊皮纸，上面写着早已拟定好的条约，看来是早有准备。成步堂将它们全部扫视一遍，这上面的条约合理得让人有些不敢置信，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上风，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成步堂审视公主的目光略微有些变化，沉吟半晌总算是点头敲定了这个条约。
“那，王子殿下，这些聘礼……”
“扔了。”
“可……”
“要不你就发给城中的百姓好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澪在听到成步堂这番话后微微变了脸色，咬了咬牙，修改了几项条约的内容，朝着他挑衅地扬扬眉毛：“对不起，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但是事先说好，我们两个，没有赢家。”
是，赢家，成步堂笑了笑便转身离开，带着签上名的条约踏上了回国的路程。哪有什么赢家输家一说，他们两个人，不过都是被胁迫着做事，只是在本就狭窄的选择中寻找最优解，可悲得就想迷宫里的老鼠。
不过，这算是狩魔能够让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筹码，而成步堂手中还握着最后的王牌。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从成步堂翻看国史的那一刻就已经拉开了序幕。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纸攥得更紧，狩魔豪，你以为只要抓住了我的软肋，就能够一劳永逸地控制我了吗，其实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成长得快，只要再多一些，给我再长一点时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必将百倍奉还！
“我的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握紧拳头贴近胸口，那是活着的证明，也是最好的承诺。两颗心的共鸣，能够产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狩魔豪，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按照约定，狩魔豪派人在海岸边接应成婚的人马，却发现刚够来回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返回，成步堂王子依旧是那副急切地想找回什么的样子，匆匆的下了马车，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人马的整顿问题，就朝着大殿赶去。接应人员忙问联姻的情况，却得到侍卫们的一致摇头，他们决口不谈婚礼的情况，只是按照成步堂吩咐的说了个结盟成功的结果，便不再说话。少数细心的人发现，他们全然没有王子已经成婚的喜悦，只有舟车劳顿的疲惫，还有隐藏在疲惫之下深深的担忧，只是谁也不会先行开口，知道的人一定会知道，不知道的人永远不会知道。
狩魔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但还是转过脸来面对成步堂，很自然地开口先发制人：“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我没有结婚，”成步堂将那一卷羊皮纸随意地甩到二人面前的桌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狩魔的眉头皱起，成步堂知道他下一句话会是什么，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相对的，我带来了两国的结盟书，相信你对这个一定会感兴趣的。”
“……你还真是会讨价还价呢，”狩魔看都没看这份盟书，就将它收到了抽屉中，嘴角微微勾起，“跟我料想中有些许出入，但这也是在我承受范围之内，算你完成任务。”
“现在，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
“好，我会的，”狩魔眼中的神色渐深，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果然，他话锋一转，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嘲讽，“不过，我只答应给你一个完整的御剑怜侍，没有说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锃”的一声，成步堂的杀气随着他的剑出鞘，直指狩魔豪，冰冷的剑锋里他的动脉只有一寸距离，他的声音寒得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
“狩魔豪，我说过，我会回报你百倍痛苦的地狱，看来你早已有这种觉悟了吧。”
“啊啊，成步堂，明明是你自己答应这完全不平等的交易的，这代表你也有了承受风险的觉悟了，我可是，完完全全按照交易的规定进行的，你并没有可以杀我的理由。”狩魔豪冷笑着向前倾，主动碰上了成步堂的剑刃，脸上的嘲笑之意愈发明显，“这就是你的无能，你无法保护自己的权益，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令人摆布，这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听懂了么。成步堂王子殿下。”
成步堂终于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怒吼，剑狠狠劈在了木质桌子上，可怜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就裂成了两半，木屑在空中纷纷扬扬，没有再看狩魔豪一眼，成步堂抬脚走出了大殿。
在跨出门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而又平淡，却蕴含着比悲伤还要令人恐惧的力量。
——“狩魔豪，你的牌已经打光了。而我，会用手中的筹码将你彻底击败，你不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中要多。”
待大门缓缓合上，狩魔豪像卸去了所有力道一般倒在椅子上，用手撑住了额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想我该完成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这最后剩下的一点仁慈，能不能带我见到他呢。我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希望成步堂他永远不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永远不要。
冰冷不带一丝人的气息的地牢，肮脏潮湿，不知有多少死刑犯在此展现出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又终究不得不带着悔恨死去，只剩下虚无。什么都没有，成步堂发疯般地寻找着御剑可能生还的一丝一毫可能性，但所有的希望在看到墙上那一行被水汽侵染得有些模糊的血字之后破灭了。失魂落魄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他，但是他必须要前进，这是梦中御剑交给他的最后一件事情，他就像棋盘里的最后一颗护在国王前的的骑士，冲出一条生路，在完美谢幕后成为了丢在棋盘旁的牺牲品，身虽死，灵魂的意志却烙印在王的心中，携着这份沉重的战礼，成步堂绝不会让他失望。
纸质证据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一点一点靠近真相，一件一件的证物浮出水面，终于拨云见日，心里的慰藉与喜悦终于被不眠不休的睡意笼罩，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眼睛最终一片黑暗。
千寻轻轻扯出被压扁的卷宗，将它们叠好放在一旁，看了看顶着严重黑眼圈的学生终于忍不住叹气，吩咐仆从拿来一毯薄被，盖在微微起伏的身躯上，掩上了门，向着一脸担心的真宵和春美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大碍，一群人才渐渐散开离去。
千寻知道之后将会有一场恶战，她也不会闲着坐以待毙，学生已经经受住了考验，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程度了，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记录国史的卷宗拿出来，准备写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水国纪年1040年，王子成步堂指控国王狩魔豪涉嫌谋害前国王以及多名重要内阁大臣，夺权篡位，数罪并罚，狩魔豪与其妻子不日判处极刑。令人意外的是，在证据拿出来时狩魔豪本人没有展现出一丝惊讶，随即便很干脆地认了罪，没有一丝反抗。但这并不会影响判决的结果，当绞刑架的绳索套在脖子上，当身子在半空中晃动，这位功勋卓著却又恶贯满盈的一代国王狩魔豪，终于面对着大海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成步堂在作为王子的时候深受民众的喜爱与拥戴，加之合法的继承权，他戴上了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冠，自此，祝水国的权力更迭就在顺利地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过去了。成步堂俯视着在台下恭恭敬敬地俯首称臣的人们，攥紧了手中的权杖，战胜狩魔之后并没有释然的感觉，只有茫然与悲伤，像是之前刻意压抑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喷发，咆哮奔腾如暴风雨里的大海，霎时淹没了所有的思绪，脑中只剩一人淡淡地对他笑，银灰色的眸恍若落入了星光。
那人说：“成步堂，你这不是能做到的嘛。”
成步堂终于落下泪来。
他张嘴，人影随着视线模糊：“御剑……”
经历了这段事件之后，成步堂依旧是那个勤勤恳恳，有时略带点傻气，不时被千寻责备只能点头认错的好国王，但是所有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的国王已经不是原来的成步堂王子了。他会在处理国务之余一个人跑到海岸线旁，一待就是一个下午，渔民们问他是不是有出海的需要，他只是笑笑说不用谢谢，然后继续凝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直到云彩染上残阳的血红，直到星斗爬上树的梢头。他变得很喜欢关于了解关于海洋的所有事，亲自划定了禁渔区，设定了禁渔期，颁布了关于保护海洋生物的法律。千寻看在眼里，心中的答案早已明晰，只是怎么都不能确定是否需要告诉学生这个消息。毕竟，那是极其凶险的悬崖，别说是一条奄奄一息的人鱼了，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渔民都不可能有把握跳下去还能活着的，当时情势危急，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非常短，是御剑希望自己从这里下到海里，他们也只能照办。终于下定了决心，千寻拍拍成步堂的肩，成步堂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说了一句话。
“千寻老师，这几天的事务就全权由你决定了，我要出去一趟。”
“成步堂君，你真的……”
“我只是去看看海。”成步堂移开目光望着窗外，语气很轻很柔。是的，他只是去看看海，那是他们唯一有过交集的地方。如今，他只剩下这个地方能够回忆了。
“……那好，一路小心。”
来到海边，已经是快到傍晚的时间了，海上的风浪似乎很大，浪花被恶狠狠地抛起砸在沙滩上，在空气中粉碎成细碎的泡沫。成步堂深深吸了一口气，咸腥的味道溢满口腔。他终于再一次吹响了那个海螺，第一次发现它的声调竟是那么凄凉，就像人鱼最后的低语。
出乎他的意料，远处竟然出现了一条乘风破浪的身影，背鳍劈开水花，海豚的宽吻在眼前出现。
“带我去找……带我去找御剑原来住的地方，好吗？”成步堂蹲下身来摸了摸wave的额头，语气是期冀的，小心翼翼的请求，“拜托你了，wave。”他闭上了双眼。
海豚发出短促的鸣叫，带着他朝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地方游去，溅起的水花拍在脸上，有轻微的痛感，仿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将脸埋在了手里，成步堂又一次，呢喃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御剑怜侍……”一笔一划都刻在心底，是永远不会结痂的伤痕。
送走了wave，他面向那个小屋，抚摸着粗糙的木门，感受着短短的木茬在手中划过，回忆也一点一滴划过脑海，于是在沙滩上躺了下来，太阳已经接近了远处的地平线，将光芒一点一点敛去，伴随着逐渐变深的天空，和逐渐变凉的海水，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成步堂龙一！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海水涨潮的时候还敢在沙滩边摆成大字型，我真想一脚把你踹进水里一劳永逸。”
他顿时睁开了眼睛。
蓝眼睛与银灰色眼睛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中的怒意逐渐转变成了温柔的笑意。
“你是……”
“哦，看来我们的国王殿下还没有傻到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一生的地步。“带着揶揄的语气再一次响起，“我看你还没吃饭，正好今天多抓了几条鱼，要不要来尝尝什么是粗茶淡……”
御剑突然顿住了。
成步堂从沙滩上一跃而起，拽着他的手，人鱼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连带着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不过御剑没有抗拒这种感觉，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巨大悲伤与喜悦，而他也甘之如饴。
“御剑，我爱你。”成步堂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语。
御剑显然是没有料到是这样直白的对话，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挣脱开限制住他的怀抱转身就往小屋走。
成步堂亦步亦趋地跟在人鱼后面，脸上是熟悉的大大咧咧的笑容。
良久，在御剑推开门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心中一直期许着的答案。而真相，远比推断来得更让人兴奋。
他听到人鱼轻轻地说，声音像山泉划过心田，溅落出一片湿润充满生机的土壤 ——“我也爱你，成步堂。”
终于是如同约定好的一样，美好得仿佛海底开满了花朵，就连大海都为之轻唱。这是属于他们的，人鱼喜极而泣的眼泪。
【END】
【后话】
终于完结，不出意外会有番外
写完得出结论，我不适合写西幻，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写小甜饼
懒癌没好，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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